王澍
中国美术学院教授、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
作品: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新校区一期工程、二期工程
宁波博物馆、宁波美术馆
杭州中山路南宋御街
上海世博会滕头馆
苏州大学文正学院图书馆等
王澍
中国美院象山校区、杭州中山路南宋御街、上海世博会滕头馆……今天,当我们品读这一个个出自王澍之手的建筑设计,朴实而隽永,风格轻盈却意韵深沉,仿佛踏着人的心律而建,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,被感动。此时此刻,不知为何,蓦地想起了年轻时的王澍,曾在研究生答辩时,面对建筑系的教授“口出狂言”——“中国没有一个现代建筑,也没有一个现代建筑师”,引起一片轰动。那么今天呢?王澍用他多年的积淀与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若干年前,当“建筑设计”这个概念在国内还不存在市场的时候,王澍与他的伙伴是最早思考这个问题的一帮人。这个社会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建筑?近几年,国内建筑界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,但可以肯定,无论哪个领域,设计都起着引导作用。而王澍他们所期待的,已慢慢出现。
这就是设计的力量
谈建筑设计,王澍需要让自己保持一种思维明朗的状态,在弥散开来的烟圈中,他微微眯起眼睛,沉默了一小会,而后慢慢地开始细述,一字一句,回忆、畅想,让我们见识了一个充满文人气质的建筑师模样。
2000年,王澍主持设计苏州大学图书馆,当周围人都惴惴不安地追问他“到底好不好看”的时候,他笃定地答道:有点耐心吧,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它的。事实证明,王澍是对的。而他说,这是设计的力量。
“原来在建筑学里没有‘设计’一词,当时的一个建筑风格可以稳定100年、200年,后来借助‘工业设计’引入了‘设计’概念,于是建筑变得可以作为一种产品,可以上流行杂志,慢慢地才有了今天的建筑市场,才促成了一种流行趋势,那就是‘建筑设计——现代建筑——国际性风格建筑’。但这时会产生一个冲突,大家开始像讨厌麦当劳一样讨厌国际性风格建筑,所以现在的建筑设计已不可能再是简单的拷贝,有意思的是各种关于生态、个性、可持续发展的讨论慢慢展开了。于是一个观点就产生了:设计,少一些美学,多一些伦理。”
“多一些伦理”——在王澍的作品中,我们不难看到他对这句话的印证。在他所主持设计的中国美院象山校区中,墙体厚度达到了48cm,比国家标准24cm整整厚上了一倍,利用最简单的方法起到了保温、隔热、隔音的环保效果。难得的是,本该看上去笨重厚实的48cm墙体,王澍充满发挥了设计的神奇力量,使得它看上去十分轻薄灵巧。在楼与楼之间,王澍将距离拉近,控制在国家规定的最低限,这项很多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却让王澍留出了50%的土地还给大自然。象山校区建筑上的另一个亮点,还在于它独特的角度与线条,王澍保留了原来农田、水沟的地貌,设计时遵循了这些原始结构,让建筑与自然进行直接对话。整个象山校区的建筑全部采用回收材料进行制造,亦是王澍通过设计的力量将材料重新整合而创造的一个奇迹。
“现在的‘简约’有两种情况:一是简单而便宜的,二是低调而奢华的,而我对前者更感兴趣。作为设计师,明确的世界观不可或缺,才能够进行价值判断。因为设计不仅是时尚引导,更是伦理引导。在一个时期,纯粹地讲时尚、讲消费并不理智。但现在大家似乎很少讨论一个东西在价值观上的好坏,只讲时尚与否。”
建筑师就像一个大交响乐团的指挥,而在象山校区工程中,王澍却是兼指挥、作曲、首席小提琴于一身。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,当初摆在眼前的象山方案有2、3个,他要决定方向、做出取舍,但这其中涉及了庞大的资金和人力,一旦开工就再也无法回头,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定,巨大的精神压力使得他整整一个月都彻夜难眠。抱着必胜的决心,经过深思熟虑,王澍对大局、对细节的把握能力帮助他打赢了这一仗,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象山校区。
当世界各国的建筑师纷纷来到象山校区时,他们甚至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建筑师一辈子的工程,而王澍却在当时非常有限的时间里,完成了。而当他们见到王澍本人时,更是惊奇地感叹:竟然是个baby建筑师!(在建筑界,40、50岁以下的被称为baby)他们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建筑设计的作者至少是个60岁以上的老头!
一个艺术评论家曾说:对未来建筑设计有指标性价值的,到底是北京新央视大楼“大裤衩”,还是杭州的中国美院象山校区?有意思的是,CCTV大楼是毫无疑问的标志性建筑,而象山校区却是百分之百的反标志性的标志性建筑,这话说得有点绕,其中的道理却是一目了然的。
最高的生态理想
什么是风格?每一个时期都会有一堆装饰语言,进行各种搭配组合就形成了风格。但真正好的设计师一定是超越风格的,他们看到的是更本质的问题。中国城市建设从来不缺“夸张”,似乎不夸张反倒不对味。但王澍为上海世博会设计的“滕头馆”却是反其道而行之。“在整个世博建筑群中,既要突出又要有文化,该怎么办呢?既然别人都是热热闹闹的,我就做安静的不说话的那一个,不是反而能够凸显出来了吗?”王澍笑笑。
他评价自己的“滕头馆”为“新农村的升级版”,而这样的建筑设计放在上海,却又无疑将成为引领的设计。“农村有城市无法比拟的东西,滕头馆并不是对农村的拷贝,而是用创造性的力量诞生了新事物。我想反映的,一个是新农民的生活方式,二是用生态的办法将土地还给自然,三是非常高的居住密度。这也是从中国的传统生活中学来的。”滕头馆中,一层的小作坊,二层的小院,三层的笼罩屋顶的高木,等等细节无一不是王澍对生态概念的诠释,也能轻易地发现他对自然地理的适应和调整,而这一切全都借用了明代的美学,是他把二维的明代画家陈洪绶的《五泄山居图》在这个1000平方米的空间里还原出三维的效果。
在上海世博会城市最佳实践区北部项目区中,滕头馆是最后一个立项却是第一个完工的展馆。王澍笑称他的设计项目,往往都是在最后关头才交到他手上的。但显然他从来没有把时间、资金这些因素当作借口,反而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精品建筑设计。
有意思的是,每次王澍的作品呈现在大众面前,观者的态度都很“极端”,有的极喜欢,有的极厌恶。王澍却笑言:“那要看谁说好,谁说不好。孔夫子曾对‘如何判断东西好坏’作出这样的回答:水平高的人说好就一定好,水平低的人说好就一定不好。”
可以肯定,王澍绝不是一个常规的建筑师,他的举动从一开始便注定备受争议,但对他来说,内心一直坚定,因为自己的设计中蕴含了强大的自信的力量,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一定会被质疑。他相信,真正创新的东西肯定脱离了已有的评价体系,而属于它的评价体系还在形成的过程中,争议恰恰是真正创新的东西出现的标志。当一个美学体系倒掉,建立新的体系非常困难,现在的中国正处于这个时期。而在这样一个时期,王澍正做着某些努力,试图改变一些局面。
身为建筑师的同时,王澍的另一个重要身份是中国美院的老师。对他来说,也许学生们向他提的问题都很浅,但他却认为:最好的设计师问的都是最基本的问题。中国建筑局面的改变,仅靠一两个建筑师是远远不够的,但若通过教育的方式扩散开去,他有理由相信将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。